女权与阶级新人指南
[木棉浪潮](javascript:void(0) 2021-04-03 19:00
以下文章来源于鸦壳莲心芋头汤 ,作者女权与阶级写作组
鸦壳莲心芋头汤 .
必以情志为神明,事义为骨髓,辞采为肌肤,宫商为声气。
▼
**作者:**Carp 、赤月 、 Samantha Groves 、 。。。、涯客
**编辑:**李岸薪
“
本文是以女权与阶级为主题的女权主义入门指南。以从未接触过女权主义理论的读者为目标受众。
也许,女权主义是一个离你生活很遥远的词,或者你只知道网上对田园女权的谩骂,这个主题也让人陌生。我们不妨从生活体验说起。
如果你是女生,也许遇到过这样的困惑:
我喜欢理科,为什么老师说女生不合适?
对男性感到恐惧,是我过激了吗?
怎么看待职场对孕期女性的歧视?
生育和哺乳只是女性个人的责任吗?
被性骚扰的受害者是因为自己不检点吗?
所有人都劝我早点结婚生子,还有其他出路吗?
不能穿暴露的衣服、不能太晚出门是为女生着想吗?
如果你是男生,也许不免有过这样的不解:
我喜欢文科,为什么父母说男生不应该学文科?
我性格柔弱但品行正直,为什么同学要嘲笑我“娘里娘气?”
我和女朋友家境差不多,为什么她父母不但要求天价彩礼,还说我没房没车就不能结婚?
欢迎带着问题开始阅读,希望阅读结束后,能帮助你解答这些疑惑。
”
女权主义是煽动男女对立吗?——性别作为矛盾
2020年9月14日,一位叫做拉姆的女性在家中直播时,遭前夫纵火焚烧,最终抢救无效于9月30日身亡。在被烧伤之前,她遭到丈夫无数次家暴。拉姆尝试了所有的办法,多次报警甚至离婚,却依然没能逃出施暴者的魔爪。
这样的恶性案件远远不是个例。
2020年6月15日,在四川内江市东兴区民政局办理离婚手续时,丈夫唐某持刀将妻子李某杀伤,经抢救无效后死亡。
7月25日,浙江杭州来女士失踪案告破。丈夫利某因家庭生活矛盾对受害人产生不满,于7月5日凌晨将其杀害并分尸扔至化粪池内。
8月4日晚,江苏17岁女孩被一名男子当街割喉……
这并不是媒体有意的炒作。**近年来,针对女性的伤害事件剧增,揭示了性别矛盾的尖锐和女性生存状况的恶化。**结合社会调查数据,我们可以更加清晰地看到性别暴力的普遍程度。
联合国人口基金会发布的《中国性别暴力和男性气质研究定量调查报告》显示,在对某县1103名女性和1107名男性的问卷调查中,伴侣间暴力行为普遍发生。39%的女性曾经遭受过男性伴侣的肢体或性暴力。38%的女性曾经历过精神暴力。非伴侣暴力同样严重,7%的受访女性遭受过非伴侣强暴,8% 的男性受访者实施过非伴侣强暴。”
只有性别暴力么?在更广泛的社会生活领域,我们同样能够看到这种矛盾的存在。在北京-可持续目标5促进组发布的《2020年中国女性状况网络调查初步报告》中,受访女性对自身生存现状表达了普遍的不安与不满。
然而,不同于社会调查呈现出的女性对性别不平等的强烈共鸣,一种常见的男性言论是:“男女已经实现了广泛的平等,性别矛盾完全是被人煽动扩大化了。”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区别?
1、**认知差异。在性别问题中,男女性在很多问题中存在着明显的认知差异。**我们援引数据进行说明:
“**男性和女性对问卷中 31 条问题的平均群体认知差高达 20%。**其中,“同工同酬”问题的性别认知差距最大,群体认知差达到 34%。有超过三分之一的男性认为已实现工资平等。其它存在群体认知差别明显的问题有:女方挣得多是否会引起男方的心理不平衡(31.25%),女性是否能平等获得经济资源(31%),女性关于性行为的选择能否得到足够尊重(30%),女性是否有和男性同样多的闲暇时间(28.54%),女性是否独自承担避孕的主要责任(27.09%)。”
以“同工同酬”为例,法律对同工同酬的明确规定,让许多男性确信男女在工作领域已经实现了平等,却很难注意到女性在求职和工作中实际面对的性别歧视和骚扰问题。在如此大的认知差异下,这些男性并不能真实地认识到女性面临的问题。
2、社会环境。不友好的社会舆论环境使得女性倾向于隐藏自身受到的伤害。《中国性别暴力和男性气质研究定量调查报告》显示:
“遭受伴侣暴力的女性往往不告诉任何人这一经历,在本调查中,许多人是第一次说出受害经历。在遭受了伴侣暴力且寻求帮助的女性中,35%的人告诉了家庭成员。然而,只有 25%得到了来自家庭的完全支持,45%的人被责备,或被要求保持沉默。在遭受伴侣暴力的女性中,只有 10%告诉了医疗人员,7%的人报了警。”
“在经历了强暴的女性中,只有 15%的人告诉了家人。”
在社会和家庭的消极对待中,性别矛盾被掩盖起来,加重了对女性的伤害。
我们思考的第一步,是认识到性别矛盾广泛存在,反对“煽动性别对立”的论述。
面对性别矛盾,我们来看看女权主义运动进行了怎样的斗争与思考。
女权主义是什么?简史与基本概念
女权主义(Feminism)又称女性主义,是指为了结束性别主义、性剥削、性歧视和性压迫,促进性别平等而创立和发起的社会理论与政治运动。女权主义是一种旨在解放所有女性而进行斗争的政治理论与实践,包括工人阶级女性、贫穷女性、有色人种女性、残疾女性、性少数、老年女性……
女权主义理论的目的是揭示性别不平等的本质,着眼于对性政治、权力关系与性意识的批判。女权主义政治行动关注生育权、堕胎权、受教育权、家庭暴力、薪资平等、选举权、性骚扰、性别歧视与性暴力等议题。女权主义探究的主题包括歧视、刻板印象、物化(尤其是性的物化)、父权制与压迫等。
女权主义运动发展至今经历了三次浪潮。
女权主义第一次浪潮发生于18世纪末到20世纪初,资产阶级革命带来的人权观念和工业革命产生的生产力进步,与广大女性被限制于家庭领域、排除在政治、经济和社会之外的状况产生矛盾。女性开展争取与男性平等政治权利的社会政治运动,主要目标是为女性争取选举投票权、受教育权以及劳动权利。由于当时社会普遍认为女性在智力、理性与能力上低于男性,是劣等的,因此运动强调男女性别的同一性,认为女性同男性具有同样的理性,享有同等的政治权利,可以进入劳动市场平等竞争,争取同工同酬。
随着持续不断的努力与抗争,到一战结束不久,美国、英国、奥地利等15个国家的女性获得选举权,女性在选举权、教育和就业方面取得了极大的成就。
第二次浪潮兴起于20世纪60-70年代。女性虽然拥有了选举权、工作权等法律上的平等权利,但是远远不够。女性传统的性别角色规范没有得到根本的改变,女性受压迫状况依然深重。因此这一时期女权主义者不仅要求公共领域的平等,而且关注家庭等私人领域内不平等的的现实,关注更广阔的社会关系,批判使女性受到压迫的社会制度与结构。一个主要口号是,“个人的就是政治的”,即政治权力同时运作于社会和个人层面,即使是女性最私下的个人经验,如性骚扰和家庭暴力,实际上也体现男女之间政治权力的不平等,包含意识形态、经济及性方面对女性的控制。由此,家庭暴力、性别意识、母亲职责、社会文化……女权主义流派和关注的议题有了极大的拓展。
女权主义第三次浪潮兴起于20世纪90年代,以一种更具包容性和差异化的姿态出现。运动打破前两次浪潮以白人中产阶级女性为主导的倾向,包容从前由于种族、阶级和性取向等方面的偏见而被排除在社会运动之外的女性。第三次浪潮拥护多样性,拒绝将女性身份单一化和本质化,倾向于认为多种压迫形式作用于具体语境中的女性。由于女性在种族、阶级、年龄、宗教、性倾向等方面的差异,反抗“父权制压迫”不能仅仅依靠统一的集中的一次性的社会运动,而需要致力于废除扎根在生活中的各种压迫网络,从微观层面进行反抗。
也有学者认为自“me-too”运动以来,借助于互联网技术的第四次浪潮正在发生。
下面是女权主义理论所涉及的一些关键概念。
父权制
父权制是指男子在家庭、社会中的支配性特权。将男性身体和生活模式视为正式的、理想的社会组织形式,是一个系统的、结构化的、不公正的男性统治女性的制度。有以下特点:
一、男性统治。社会公共领域与私人领域中,权威的位置都留给男性;衡量、评价女性的标准由男性制定。
二、男性认同:社会文化观念正态的、褒扬的、有价值的认定,总是与男性气质相联系。阳刚、自信等被视为男性的特质,女性气质则受贬低。违背这一认同的个体被视为“娘炮”、“女汉子”。
三、女性 客体化。女性是始终被他者化和陌生化的,是男性肉欲的载体。如荡妇和女神的塑造,在高贵与卑贱的区别中看似体现了一种有标准的“尊重”,实际上只是在男性视角下把女性当做性欲的对象。
双重压迫:资本主义与父权制
社会主义女权主义者提出,私有制与父权制共同作用于女性压迫,必须进行反对资本主义和反对男性统治两条战线的斗争。
性别分工:在以前所有的阶级社会中,女性的从属地位都以各种方式存在着。但资本主义工业社会将价值生产与人的社会再生产分离,家庭与工作截然不同的男女分工,使女性被排除在生产劳动之外,家务劳动被视为是无价值的工作。男主外、女主内的性别分工模式使得女性在市场中被边缘化,最终回归家庭,打理家务,照顾小孩,提供无价值的情感服务。这造成广泛的女性贫困和受束缚。
资本剥削:女性普遍参与经济工作后,却没有从妻子、母亲和家庭主妇的角色中解放出来。资本市场的就业歧视、低廉的工资、恶劣的工作环境和同时承担的家务劳动和养育责任构成了资本主义与父权制的双重负担。
母亲职责:反对认为女性天生具有“母性”。女性承担照料儿童的责任。实际上是一种历史性的不平等的性别分工。在生育、照养方面的单方付出使女性丧失家庭与公共领域的权利。(如怀孕女性遭受的职场歧视)因此,鼓励女性进入公共领域的同时,要促使家务劳动和儿童保育社会化、男女性共同承担养育责任等。
生理性别与社会性别
在传统的生理决定的性别观念中,认为划分男女性的主要依据是生殖器、激素等生理因素的不同,并分别与阳刚气概和阴柔气质相关联。
但最新的医学和社会学研究都对此提出了有力的质疑。不仅人的生理性征受到诸多因素影响,而且作为社会动物,人的思维、气质的划分也从来不是纯天然定格的,而是经由社会文化和规训权力予以不断形塑的。社会性别作为人类在一定的历史中由整个社会系统强制施加的划分,是性的社会关系的产物,并且在常规的男女两性以外,如同幽灵一般飘荡着形形色色的偏离既存的性规范的现象,丰富且多元。
或许我们还应该追问,所谓的生理性别在多大程度上不是另一种形式的社会性别?那样一条看起来渭泾分明的性别河界难道不需要再次用审慎的态度去仔细对待吗?在我们对其特征进行归纳之前,是否存在能够予以认知的“生理性别”?被我们视为自然的、由生物学话语所叙述的生理性别是基于何种历史性的需要而被意识形态机器雕刻于身体之上并被建构为无可更改之命定的?又将由于何种历史性的变化而走向消亡?不论对此赞同与否,读到这里的你,想必都会有自己的思考。
而在强制性的社会性别规范下,女性被期望成为照料者和家庭主妇,忍受不平等地位;严重的污名化和歧视则使多元性别人群遭受身体、精神和性暴力的伤害。女权主义致力于反对性别刻板印象、反对歧视同性恋和跨性别群体。
真女权还是田园女权?——反女权者的言论武器
在目前的舆论环境里,谈到女权,最为常见的却不是上面任何一种女权理论或主张,而是“田园女权”。与此相关的“打拳、女拳、拳师”成为了网络上极为普遍的女权印象——并且是极为负面的印象。使用这些词汇的人会说:我支持男女平等,但我实在看不惯某些煽动男女对立只要特权的“田园女权”。
但是,真的存在普遍的“田园女权”群体吗?
在讨论这个问题之前,我们必须要问:什么是“田园女权”?
1.模糊不清的定义
“田园女权”和“女拳”往往被模糊地定义为一种“打着女权主义旗号的伪女权”,但这样的定义不可避免地会涉及“什么是女权主义”这个问题,因为只有讨论了原概念才能讨论其否概念,但考虑到女权主义本身的模糊性和争议性,我们实际上不太可能用传统的“属+种差”来进行定义。麻烦也正在于此:既然我们无法明确定义女权主义,我们也就很难据此定义“田园女权”和“女拳”。
那么,当人在使用一个模糊名词的否定形式的时候,其目的是什么呢?一个可能的回答是,他不希望告诉我们“什么是女权主义”,而是在告诉我们“什么不是女权主义”。 但这就出现矛盾了,当我们不知道A概念的内涵时,我们凭什么否定B不属于A概念呢?同理,凭什么否认一个东西、一个命题是女权主义的一部分呢?
我们认为,绝大多数人不是基于“某命题实际上是主张女性主导的父权制,因而是不属于女权主义的范畴”这样的逻辑进行论证,相反,他们的理由更可能是**“我不喜欢这种可能的女权主义,所以它是田园的”** 。他们不是在进行公共讨论,而是在单纯的以标签代替论证。在这个意义上,我认为他们属于厌女和父权制的合谋——父权制的大环境下,依照父权制规训后的喜好给父权制的反对者(无论该反对者是否属于女权主义者,即使是女性父权制的主张者也应当算是男性父权制的反对者)贴上“伪女权”的标签,而排斥、拒绝讨论女权主义内涵。在父权制下,对讨论的拒绝(拒绝是说,在有讨论机会的情况下排斥讨论)就可以被认为是对现状的认可,因此即使我们不诉诸言语背后的权力结构,我们也可以看出这样两个名词的作用——排斥讨论,依照内心喜好判定女权主义,最终压制女权主义的话语空间,成为了父权制的同谋者。
抽象的论述可以用具象的例子来解释,在互联网空间,我们经常看到以下讨论:
A: “你是田园女权吧?zz发言”
B: “我tm才不是,我支持女权主义”
C: “我就是田园女拳怎么了?打的就是你这个sb!”
这样的交流很难被认为是对女权主义的讨论——三个人完全用标签替代了讨论,而且很显然,田园女权在三个人的话语中内涵很可能是不同的,这样对于女权主义的讨论就被标签化的表述消解掉了,三方致力于甩掉帽子并给对方扣上新的帽子,而不是对女权主义进行正面回应。因此,我们的结论是,支持“田园女权”和反对“田园女权”都会滑到支持父权制的窠臼里——因为这个模糊的名词本身就会阻隔讨论,而不是促进讨论。
而在实践中,由于被如此广泛使用的田园女权话语并没有稳定精确的意义,因而被不断地模糊和扩大化,从表面的“我支持真女权”最终变为赤裸裸的话语权压制。
2.裁决“真假”的权力
最初,田园女权指的是“追求特权、破坏男女平等的女性群体”。这里的逻辑是:“我认同女性追求平等权益的真女权诉求,真女权是好的。而这群人的诉求显然不是平权而是特权,因此称呼她们‘田园女权、伪女权’是合理的”。
反对特权、支持平等这样朴素的逻辑显然是对的,但是使用时却出现了巨大的偏差。因为在这里,什么是特权、什么是平等——完全是以男性视角定义的。
真假女权的划分隐含着男性对性别矛盾的盲视——国外女权主义运动是一码事,但是国内男女平等已经很不错了,甚至女性已经骑在男人头上了,你为什么要打拳?
如果,田园女权意味着职场上不愿意干脏活累活,处处占男性便宜——
**数据反映的却是女性在职场中普遍遭受歧视、身处较低的职位、拿着较低的工资,上升空间受家庭、生育因素限制。**原来广泛的职场“田园女权”并不存在,反而是对性别歧视感受不深的男性把生活中的个例极端扩大化。
如果,田园女权意味着在婚育市场贬低底层男性,攀附上层男性,贬低本国男性,崇尚外国男性,男性赚钱给女性花——
**我们看到的是,女性负责家务劳动广泛存在、家庭暴力发生率居高不下、养育孩子的压力更多地落在女性身上。**在男性想象中,田园女权在就是婚姻中占尽好处,高价彩礼,而现状则是,女性在婚姻中忍受着普遍的不平等。主动单身的女性明显增多,不断走高的离婚率告诉我们的是,逃离婚姻。
如果田园女权意味着仇视男性,无差别抨击所有男性——
我们已经看到数据呈现的性暴力的广泛发生和针对女性激增的恶性事件。**部分女性过激言论背后的社会现实是女性普遍的不安全感和恐惧。**在化粪池杀妻案发生后,我们看到的是高赞数的伤害女性的“化粪池警告”。
在这里,指向女性的厌女症与指向男性的恐男仇男并不是相同的逻辑。厌女症(misogyny)是广泛存在于现实和意识形态领域的对女性化、女性倾向及一切与女性相关的事物的厌恶与蔑视。从“幕刃”、“母苟”这样的言语侮辱,到女性在政治经济文化领域的劣势地位,再到骚扰、人身伤害与杀害,厌女是制度化的性别歧视的结果。
相对的,对男性的仇恨与恐惧从未成为一种制度化的压迫形式,而是对大量性别矛盾的直观反应。面对仇男言论,需要反思的是:什么样的社会结构让女性身处充满恐惧的生存环境?
上述这些就是男性视角下,田园女权追求“特权”的表现,想象和实际的错位让人发笑。而男性定义下的真女权又是什么样子呢?是自立自强、工作上进、家庭和睦的独立女性。这样的形象确实很美好,但我们在概念和数据中就已经说明——当不平等地位和女性贫困普遍存在时,这根本就不是能够轻易做到的事,往往意味着家庭事务和工作剥削的双重压迫。当女性开始脱离家庭的控制,父权制拥护者却用所谓“真女权”劝人回到泥潭。女性当然可以、而且有能力平等工作——但父权制下的贤妻良母形象则是彻底的欺骗。我们要的不是什么“独立女性”,要的是停止孕妇歧视,分担家务劳动,承担养育责任!
依靠男性视角下的虚假特权形象,田园女权话语掩盖了性别压迫的现状。结合父权逻辑的真女权形象,反抗性别压迫的声音就被广泛污名化。“田园女权”拜金淹没了女权主义者反抗消费主义和争取同工同酬的诉求,“田园女权”煽动性别对立淹没了女权主义者反对家暴、性骚扰的努力。
进一步,使用者彻底抛弃了“支持真女权”的伪装,明确地表明:没有什么真女权假女权,我反对的就是女权!“田园女权”从抨击追求“特权”的女性,扩大到攻击女权主义本身。
假如,某位男性花十几万拐卖到农村的女大学生逃跑了,他的想法是:“老婆跑了,我辛苦赚的钱打水漂了,这根本不公平!”例子虽然极端,但是这种逻辑在性别问题中随处可见——男性被女性追求权益的声音刺痛,于是用田园女权进行攻击。这意味着对田园女权的判断,根本不是出于“她们是否在追求特权”,而是“她们是否触及了男性利益”。作为一种社会结构,父权制的运行正是以个体的实际存在的男性对女性的压迫为载体。**反抗性别压迫不是请客吃饭,直白地说,女性争取平等权利,就是尖锐地向男性的不平等特权开刀。**不要因反女拳的声音而退缩,这正戳中了父权的痛处。
**最终,田园女权指向了女性本身。**对田园女权的使用形成了一种娱乐化和侮辱女性的氛围,就是在不断生产厌女文化。在这样的想象中,“拳师”是非理性的,歇斯底里的,甚至反科学的。只要出现女拳、打拳、这也能拳、甚至“女权”本身,就给人一种负面的印象。和侮辱女性的“劲夫”、“幕刃”等词汇一起(这些词有其更为复杂的语义背景,即它们产生的初衷并不是厌女的,但在实践中事实上沦为了厌女的工具,具体讨论可参加本号另一篇文章),变成了一场歧视女性侮辱女性的狂欢。我们还能从这样的言论中看出最开始所谓“支持真女权”的申辩吗?当中学生、小学生也开始高呼“打拳”、“重拳出击”,他们能明白任何性别平等的意义吗?这就是在生产父权制意识形态,就是在培养歧视与暴力的温床。
在本篇结尾,需要特别反思的是,避免上述批判成为一种对“真女权”身份的崇拜。当我们指出不存在田园女权伪女权时,同样,也不存在正统女权真女权这种身份——它们是父权逻辑的一体两面。女权主义不是高悬的理论原则,也没有精英主义的理论门槛,它就根植于受压迫者的现实反抗,它从污秽与痛苦中产生——被丈夫酒后家暴的中年女性、在嘈杂肮脏的工厂高强度工作收入微薄的女工、遭受性骚扰后继续被羞辱的受害者、因重男轻女而未能出世的女童……这是我们共同的愤怒与反抗。
不存在这样一个统一的女权指挥部,来区分谁真谁假。 ——已婚的、未婚的、全职太太、工厂女工——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特的经验和声音。
生活中确实有爱占便宜的女性、微博上确实有骂人婚驴的过激言论,或者打着女权旗号,但确实追求着某种特权的群体。 怎么办?
很明显我们不能再用“田园女权”这样的模糊和污名化词汇了,而要明确地不含糊地指出对方的错误——这里可能维护了父权逻辑、这里可能落入了资本陷阱……女权主义是所有反抗性别不平等秩序人们的沟通团结 ,也是各种不同立场观点的冲突对抗,不要羞于提出不同的意见。谁是田园女权、谁是真女权——我们拒绝身份的游戏!因为不平等的制度就在这里、受压迫的人们就在这里。
女权还是父权?——田园女权话语投射的男性焦虑
进一步说,既然普遍的特权女性并不存在,为什么这样的幻象能够得到普遍的男性认同?既然我们不能认可“田园女权”们让女性变得拜金、物质,而是承认性别矛盾确实存在,那么同样,使男性愤怒的原因依然是社会性的,而不是反女权者向广大男性的大力宣传。——田园女权形象在男性舆论中的普遍认同,反映出男性在父权制和私有制下的焦虑和受挫。 但这种焦虑不会自动指向对制度的反抗,而是转移到了更弱势的女性身上。
父权制以男性支配、男性认同、男性中心为特征,而占有与控制是组成父权制社会的核心原则。父权制鼓励男人掌握控制权来获得地位与安全感。它让人相信只要牢牢控制一切,就能防止损失和被羞辱,满足需求和欲望。
父权制不仅以“控制”为中心,更是以“男性控制”为中心。如果女性追求控制者地位,会受到社会的责难。一个控制男人的女人往往被称为男人婆、母老虎,被她控制的男人会被取笑为惧内、不像男人。控制的观念与实践被视父权制构建为男性的特质。
但我们无论男女,都在与世界的互动中确立自身——比如控制一只钢笔写字、用水壶浇花、比如在自然中劳动,满足我们的需要。为了控制、支配、占有某物,我们把它视为与自己不同的“他者”,作为独立的“我”而对“他者”施加影响,这本来是人类主体性的彰显。但父权制度把“控制”强调、欲求到了可怕的程度,以至于成为一种人与人之间压迫的形式——我们竟可以把他人当作“客体”来进行支配。
为什么在父权制下,控制有着极其重要的地位?一种可能(或者说想当然)的解释是,控制是一件让人极其满足的事——拥有财富、威信和女人感觉好极了,所以会习惯性地追求控制他人。但为什么很多男性并不感觉自己是控制者,反而常常感到脆弱?
作为控制者,最能清楚的知道自己是如何做的,导致受支配者的痛苦、压迫与不自由。但他们可以用“他者化”来正当化自己的行为。——他们和我们不是同类!这让控制者们可以毫无愧疚地这样做。“女人生性温柔、女人不喜欢外出劳动、女人具有母爱,她们和我们不一样,所以她们适合待在家里”。
但如果我们把他人视为客体,就意味着我们也有被控制、被支配、被客体化、被剥夺自由乃至生命的危险。我们清楚的知道,他们会对我们做同样的事。
**这时我们可以清晰地看到“男性认同”的不可能。**我们知道父权制度是“男性认可男性”的体系,在这里女人无权插手,但这种认同可不是平等友好的连结,它就建立在竞争与控制之上——每个人都被要求成为“最男人的男人”,也就是最具有控制权、最大的父亲。
这时,对其他男人的恐惧和焦虑与就开始了。每个参与其中的人都不想被控制!他们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害怕自己成为弱者,受到羞辱,失去土地、财富和家园,甚至失去生命。这是一种触及灵魂的恐惧。在这种恐惧中,父权制度告诉他们,获得安全感的办法是继续增加控制感。要更多的控制,要先下手为强,才能确保自身的安全!比起质疑整个体系,这是阻力最小也最方便的思路。但这样的渴求没有尽头。即便是最有权势的男人也无法摆脱恐惧——他既害怕掌控的东西背叛,又必须日夜提防外来者攻击。父权制生产着控制—恐惧—控制的没有尽头的循环。
在男性控制与恐惧的过程中,没有女人参与的位置,就像我们常听到的:这是男人间的事,你一个女人懂什么!但问题是,“成为男人”的重要要求却是拥有一个女人。即使是一个谁都看不起的懒汉,假如他讨到了老婆,男人们至少认可他作为一家之主的身份与权威。
男性把拥有性资源的多少当作标准——女人就这样被牵扯进来。现在我们可以解答为什么焦虑的载体由父权制自身转移给了“田园女权”。
与阶级结合,我们都知道贫富差距正在急剧地扩大,这种焦虑被归结到拜金女头上:“是她们贪慕虚荣选择了上层男性!”
与种族矛盾结合,这种焦虑是对外来男性待遇的强烈不满,但指责的对象依然成了女人:“媚外、easy girl。”
面对现实的撕裂,在父权制下感到强烈不安的男性否认自己男性身份的失败。而绝大多数的男性都无法脱离被其他男性控制——这造成了极其普遍的焦虑。
父权制度深刻地影响我们所有人,并延续着自身。为什么我们身处其中,经历了这么多的苦难与不幸,却很难对它做出制度性的改变,甚至竟认为父权制度不存在?
**作为一整套社会压迫系统,女性因男性群体的特权而直接受压迫,男性则因参与父权制本身而感到痛苦,因此我们不能够把男女性的痛苦含糊地等于同一种压迫。**为了维持压迫系统,不让性别压迫在错综复杂的社会生活中显现,父权制对双方进行了不同的规训。
**父权制对女性的规训有,内化压迫者的逻辑,认为处于目前的地位完全是个人/性格/天性原因。**女生不能学理科、母亲的天职、不要穿过于性感的衣服、不要走夜路……太多的劝告和威胁让女性不得不待在父权制安排好的位置。当男人们批判“拜金女”时,他们没能看见太多显性隐性的歧视把女性限制在家庭领域,而男人们对工资超过男性的女性抱有广泛的焦虑感而非亲密与信任。当男人们痛斥女权不结婚时,他们没能看到社会对孕期女性的职场歧视、对怀孕和生育的风险也不甚了了。正是父权制,不断地鼓励着女性成为性感的花瓶和拜金者,这是一种虚假的“自由选择”。
**父权制允许女性个体作为压迫者存在,但绝不允许女性团结起来改变整个制度。**就像掌管大权、厌恶媳妇的恶婆婆。她当然是女性,但这个家庭中她依靠父权的保障,控制着所有人,这是父权制的延续。让女人成为父权社会的一份子,比质疑父权制、反对压迫体系、抗议厌女文化更简单。这也是为什么,女权主义不是“平权主义”。难道我们要的只是男女都可以压迫他人的社会吗?——我们不可能在父权制存在的基础上实现性别平等。
另一方面,我们要指出的是父权制不等于男性。女权主义反对把男性看作天生的暴力犯、压迫者的本质主义观点,是父权制给男性分配特权,又用种种机制让男性看不到父权的存在。
作为一种等级制度,父权制在男孩出生起就开始分配特权,无论男性是否同意。**但特权者很难意识到自己的优势地位,每个人都以自己的位置建构世界,认为所有人都处于这个标准。**当男孩在夜晚狂欢彻夜,高歌而还,但与此同时女孩则被警告不要在夜晚外出。当男性在明亮的礼堂发表毕业演讲,他默认所有人都能通过努力来到这里,但与此同时太多女童因贫困而辍学。特权的隐形所带来的认知差异我们已经说到过了,而当女性以集合起来的声音指出不平等存在时,很自然地,男性的第一反应是被刺痛和否认。
以特权隐形为前提,面对参与父权制而感受到的痛苦和恐惧,众多男性感到无力,但这并不是因为女人很有力,而是男性遵循着父权制的路径,以控制为基础组织他们的生活。控制—恐惧—控制,这是父权制提供的阻力最小的路。父权制让男性认为二者是一体的,反对父权制就意味着消解自身。一旦男性有任何反思制度的念头,这种强烈的恐惧逼人退缩。
但现在已经到了不得不做出改变的关头。控制他人让男性感到焦虑与愈发不安全,与应该珍视的亲密关系和美好的情感相互疏离(脆弱的夫妻、叛逆的孩子);控制自己让男性羞于向外界表达自己的情绪和脆弱,“我应该是坚强的”,无法向他人倾诉生活压力,引发心理问题(男性普遍认同的中年危机)。
控制他人时正当化自己的行为,已经给人类带来了太过惨烈的后果。在无数次战争中,我们把对方视为不可理喻的、残暴的人、和我们不一样的人,我们作战是为了保卫我们的家园和爱人——当所有人都这样设想,投入到无意义的厮杀中,我们失去了太多生命。
好在我们还可以改变,可以走出控制—恐惧—控制的循环。女权主义的参与者不仅仅是女性,看到这里,一条路径已经呼之欲出了——成为男性女权主义者。
认识到问题所在(父权制)是一回事,但知道怎么去做又是另一回事。改变的念头已经产生了,但是怎么迈出第一步,不免感到茫然。让我们一起来看看能够做些什么吧!
假如本指南已不辱使命,那么改变的第一步,是承认男性特权的存在。
第二,**对父权采取行动意味着认识到男性担负的责任。**为什么要改变现状?为什么要冒着引起其他男性反对、威胁和拒绝的风险,质疑我们多多少少拥有的特权?我们必须真正负起责任来,意识到反对父权制同样真正是男性的事,而不只是“女性议题”。反面例子是:像是有爱心的助人者一样,好似在优势地位对女人体贴与同情;以一种犬儒主义,只在女性提出抱怨时消极回应,处于完全的被动状态;宣称“为了我的妻子/女儿,我才成为女权主义者”。
在担起责任前,一种阻止我们负起责任的心理状态是,感到内疚、害怕来自女性的怪罪、对父权制度抱有罪恶感。就像做错事情的孩子因害怕惩罚,要么坚决否认自己犯下错误,要么一味地不断地道歉。**我们都要意识到,不要把父权制度和个人混为一谈。**当女性因男性压迫而产生恐惧和怨恨时——比如在强奸案件发生时说“我憎恨男人“,我们要知道真正引起女性愤怒的是父权制和男性特权。在极度不平等的社会现状之下,女性的愤怒是改变现状的重要动力。顾虑到愤怒是否会伤害或触怒男性,意味着很多女性声音的沉默和消失。对于女性此时错置的愤怒,男性不要躲在争论中说,我没伤害过任何人、父权是别人的问题,或是”罪犯的父母教育或人格问题。**当面对父权制,携起手来思考我们能做些什么,从自己开始创造更安全的环境。**下面是一些建议。
1、尝试主动回应——开始阅读、观察、倾听、学习,反思我们身处其中的父权体系。
2、认识到厌女文化在我们每个人身上的印记,无论男女,正视它。消除它不是短期的事。从停止物化、歧视、侮辱女性开始。
3、认识到沉默是维持男性认同的重要手段,在其他男性歧视女性时,尝试提出异议、打破认同。
4、利用自身的优势,更多地向男性宣传性别平等观点。面对女性发言时,平等诚恳对话,而不是“我认为你应该做xx”
5、寻找同伴,不要封闭自己,与ta们共同努力。
女权与阶级——阶级斗争与女权革命
现在,我们可以一起来面对“怎么办”的问题。面对父权制与资本主义的双重压迫,我们需要女权主义与阶级斗争的结合。
早期女权主义运动以白人资产阶级女性为主体,并强调一种普遍的“受压迫的女性身份”的建构。其缺憾是明显的,恰如黑人女权主义者bell hooks所说:“性别歧视、种族歧视和阶级歧视把妇女们相互隔离开。在女权运动中,对策略和重点的分歧和不一致导致形成了很多不同政治立场的群体。”
当资产阶级家庭女性可以用最新的科技产品来减轻家务劳动,甚至雇佣仆人为其照顾儿童时,广泛的贫穷女性仍受困于家务劳动和资本剥削的漩涡。那么,面对女性间的多元身份和阶级差异,如何争取最广泛的女性团结?
首先,我们必须指出,绝大多数女性都是饱受阶级压迫的无产者,甚至处于双重压迫的恶劣境地。世界上的贫困人口中70%是妇女,在中国,贫困人口中超过50%是妇女。“贫困具有一张女性面孔。” 如果不同时进行反对资本剥削和父权制度的斗争,解放一切受压迫女性就无从谈起。仅以资产阶级女性利益为基准就意味着女性解放的不彻底和倒向父权制的妥协和倒退。彻底的女性解放势必要进行经济结构的变革,接合阶级斗争的维度。
**同时,对阶级斗争的强调不能堕入一种“性别矛盾归根结底就是阶级矛盾”的论调中。**当我们谈到“中国女工”,必须注意到这不只是一个单一的阶级身份,其中容纳着诸如城乡差异、地域划分、已婚未婚等诸多差异。我们既不能寄希望一种因为抹除了差异而显得空洞的姐妹情谊,也不能期待解决了阶级矛盾就能自动抹除这些差异,这两种方式都无益于女性团结。
可行的办法是,尊重女性间的差异,意识到每个人受压迫的程度和经历不尽相同,我们不能预先地期待“女性的大联合”。我们追求的团结不是让身份不同的女性噤声,而是承担起这样的责任:共同反对所有形式的群体压迫。
不是只有劳动妇女才应该关心阶级问题,不是只有同性恋者才应该关注对性少数的压迫,不是只有黑人妇女或有色人种才能关心种族歧视。而在长期的交流、理解甚至斗争、冲突中,在长期和细致的工作中,女性的团结才得以真正建立。
这也是为什么必须反驳部分左翼男性对性别矛盾的忽视,他们认为只要解决阶级问题,性别矛盾会随之自行解决。但如果是这样,左翼要如何解决工人家庭内丈夫殴打妻子的矛盾?要如何回应女性希望走出家庭参与劳动的要求?如何分担女性在怀孕、照料家庭和孩子上的责任?不妨引用毛泽东在《矛盾论》中的论述:“用不同的方法解决不同的矛盾,这是马克思列宁主义者必须严格地遵守的一个原则”,譬如无产阶级和资产阶级的矛盾,用社会主义革命的方法解决;人民大众和封建制度的矛盾,就要用民主革命的方法解决。因为“不同质的矛盾,只有用不同质的方法才能解决”。
**首先,至少我们不能认可无产阶级的内部性别矛盾就不存在。**在这个基础上,我们才可以一起解决矛盾。正因如此,请不要再说“女权运动是分化无产阶级的阴谋”、“黑人运动是用种族冲突掩盖资本剥削”了!无产阶级意识从来不是先于运动而存在,或者能够分离出纯而又纯的运动主体。当我们承认并一同反对所有形式的压迫,才能实现普遍的女性/无产阶级团结,阶级斗争也借助各种各样的对特殊矛盾的斗争而显现。
从中国历史上左翼运动与女权运动切实发生过的结合与分裂中,我们能得到什么样的教训?中国共产党成立初期,其纲领中性别平等、反对封建压迫的内容吸引了一批五四运动中成长起来的女权主义者。从五四时期的婚恋自由、男女同校,到与工农结合后有意识地推进农村妇女解放,性别平等与阶级斗争并行不悖。1950年颁布的《婚姻法》明确“禁止重婚、纳妾”,废除包办婚姻,使长期处于买卖和包办婚姻下的农村妇女获得了切实的解放。
建国以后党内女权主义者大力推进妇女就业,推动妇女进入传统的男性领域,走出家庭,妇女能顶半边天的口号振聋发聩。但妇女解放的成就如今却成为了部分人批评女权主义运动的幌子。“我支持妇女解放”成为一种“真女权”的翻版。实际情况是怎么样的呢?
除了鼓励妇女参与生产劳动,女权主义者在农村进行了大量工作,推进妇婴保健、文化扫盲。在城市,工厂内设有哺乳室和托儿所,女性享有带薪产假。这是推进妇女参与生产劳动的同时,在家务劳动社会化上做出的保障。我们再次强调,**如果不实现家庭内部的解放,只强调女性参与生产劳动就只能是双重压迫。**而家庭内部的解放一方面是迫使男性放弃特权(平等分担家务、参与照料儿童),一方面是推进社会化的公共福利。
在体制内推进女权主义获得了很多成就,但也深受男权思想的钳制。向男权开刀的任何努力都有被批判为“资产阶级女权”的风险,具体表现为对女性需求的忽视和对女性成就的遮蔽。“铁姑娘”、“妇女能顶半边天”的推进是中国性别平等过程中不可否认的进步。但在此基础上我们要认识到,简单等同与男性,既是对女性自身需求的忽视,也是对男性认同的强化,即宣扬女性也能具有男子气概,其实还是预设了男性的阳刚特质和女性的阴柔特质,并对后者加以贬抑,从这个角度看,许多男性所痛心疾首的“小鲜肉”“娘娘腔”,或许可以看作现代女性的一次审美反扑:在一个多元的社会,多元的审美再正常不过,为什么女性像男性为褒、男性像女性则为贬呢?。
最近的例子是,任何人都不能否认女性在抗疫工作中的贡献。但是,参与抗疫的护士和工作人员却只能穿着不合身的男性身材的卫生服。绿色应急通道物资的供应计划里甚至有绿茶,却没有月经期的女性急需的卫生巾用品。我们绝不能再犯这样的错误。
80年代后,随着社会经济转型,贫富差距扩大,性别平等的观念与实践倒退,女性在生产劳动、社会生活、婚育保健等方面的权利不断倒退,社会再次鼓励女性回到家庭,拥抱父权,男权思想出现回潮,资本主义与父权制如影随形;与此同时,伴随着人民受教育程度提高,新一代女性权利意识觉醒,必须在长期不断地工作中寻求女性团结与解放的可能。
总之,我们反对妇女解放与女权主义运动的人为对立,并吸收历史上女权革命的教训,不妥协地与父权制作斗争。马克思主义的阶级斗争和女权主义的性别平等可以,而且必须同时进行,否则由父权逻辑主宰的任何革命,只能导致不平等制度的再生产和不平等权力关系的继续巩固。
那么,如果阅读完这篇指南的你认为有必要做出某种改变的话,在全球范围内面临种种新旧困境的今天,在哲学家们忙于解释世界之余,我们每个人可以做点什么呢?
我们认为,作为改变的第一步,首先需要从对自己的负责和关照出发,试着接受自己各种各样的焦虑,细致得体察成因,有步骤、分主次得去疏导,不断得去觉察和反思被内化于自身意识和潜意识中的种种性别训诫。
其次,在对父权制的积极反思中意识到,问题不仅仅是个人的问题,也是由形形色色的枷锁彼此交叉而成的、迫使成千上万的人共同面临着苦难的结构性困境,然后我们才可以思考可能予以替换的新愿景。比如,哪些地方是不对劲的?扎在身心上的名为问题和痛苦的毒刺从何而来?可能的拔除方法是什么?治愈之后的生活可以是怎样的一番模样?
通过从细微处开启的思与行的尝试来进行探索乃至于重构,如果说行动上尚且需要量力而行、灵活进退的话,那么思想上我们也许应该大胆一点,在与他人的彼此沟通中不断调整和修正。
以下是一些希望与读到这里的姐妹们共同讨论的建议:
1.看见生活中被遮蔽的地方,看见那些被时代的浪潮所抛弃、所否定的人,看见被边缘化的游离于城乡中的工人阶级的叹息 ,看见被轻蔑和漠视编织而成的嫌恶之网所笼罩的姐妹们的痛楚,看见被手握真理大棒的陈腐的老一辈及其资产阶级父权家庭扼住喉咙的年轻人的苦闷。凡此种种,不一而足。我们需要直面一切形式的剥夺才可能寻找到新世界的路标。
2.在安全的情况下,于不同的场所和领域中积极而有策略地发声,尽可能得争取更多的话语权和资源,影响并推进问题意识和社会文化基于性别平等和普遍关怀的重组。
3.从身边的人开始,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与许许多多不同处境和观点的人进行对话和沟通。在信任的前提下,与具有不同经验的人(也许是朋友、恋人或亲人,也许是志同道合的伙伴,也许是偶然相遇的陌生人)倾诉和聆听彼此的焦虑、伤痛和细碎的欢喜,求同存异,凝聚共识。
4.在日常生活中基于“姐妹情谊”,尝试与更多的人建立可信赖的分享与互助的联结网络(同时尽可能得避免女性相煎和底层互害),如果有需要的话,还可以基于此与挚友相约集体养老。
5.如果在工作和学习之余还有时间、精力和货币的话,还可以按需阅读相关的文献/著作以补充实践所需要的理论资源。或许应该提及的是,很多姐妹接触理论后也许会纠结甚至焦虑于自己的某个做法或某种想法是否“符合”女权主义,但正如前文所述,并不存在某种正统的“好”女权主义,这很容易滑向一种卑劣的“好女孩/坏女孩”或者“贞女/荡妇”的父权主义叙事。其实并不需要预设某种“主义者”的行为规范,而应该在着眼于现实的不断反思和灵活实践中发觉社会的症状、探求解放的可能。
解放事业的各个分支是相通的,劳动的彻底解放离不开性别的解放,反之亦然,女性只有解放全人类才能解放自身,摧毁与资本主义珠联璧合的父权系统以及由其强行指派的性别棺材,破土而出的将可以是一个人与人之间平等互信,相互关心和尊重的崭新世界,于彼时彼刻之人而言,“整个世界都是她的家”。
为此,我们需要一种战斗性的女权主义,通过反思和自除特权以取回自身被父权意志自幼剥夺了的诸多能力的男性,亦将从父权铁笼的异化和恐怖中得到解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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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版 / GRL PWR
书单
本文旨在燃一星火光,为女权主义普及尽一份力量。我们深知能力和水平有限,因此搜集整理了女权主义资源以飨读者。并附本文PDF版和引用的调查报告,链接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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